澳洲旅游有多野?监狱旧址成网红景点,游客花钱体验“入狱”

2020年08月05日 16:22

来源:凤凰WEEKLY官方号
文/冯祎

,这个远离“新世界”的大陆,曾被英国殖民者当做流放犯人的最佳目的地。但今天,这个国家不再避讳自己的“囚犯基因”,寻访监狱已经成为了澳大利亚旅行的重要主题:繁华的是从1788年的监狱发展而来,那座监狱就在著名的歌剧院对面,现在常承办各种活动;大利亚州的弗里曼特尔监狱,每年的游客量更是高达20万;南威尔士鹦鹉岛监狱如今也成为了工业遗址……

相较于澳大利亚本岛,隔着一条海峡的更是“监狱之岛”。曾经在这里,47年内关押超过1.2万名囚犯。1802年,英国人登陆塔斯马尼亚,当时的英国国内阶级矛盾严重,监狱数量不足。他们迅速让这座岛成为了继悉尼之后的第二大流放地。萨拉岛、亚瑟港、罗斯女囚监狱、妩媚庄和牧耕腾劳教农场……塔斯马尼亚早年的黑暗历史与它们密不可分。在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名录的11处澳大利亚流放罪犯遗址中,5处位于塔斯马尼亚。

很长一段时间里,塔斯马尼亚和澳大利亚本岛一样被囚禁在著名小说《无期徒刑》(His Natural Life)描述的阴影里。人们试图把监狱遗址摧毁、囚犯后裔的身份洗白……但随着1970年代,澳大利亚经济结构发生重大变化,旅游业和服务业的比重增加,各个州、城市、乡镇都在想方设法开发旅游热点。

亚瑟港历史遗址拥有 30 多个建筑、废墟和重新修建的仿古房屋,这座监狱1830年投入使用,1877年荒废。过去这里是人间地狱,现在变成了英式田园。

此时,塔斯马尼亚意识到,对于新一代的外来者—“世界游客”来说,最大的吸引力正是那段想要忘却的历史。塔州人将“流放”这一概念与优质的自然景观完美结合,不断丰富的游览细节也在创造新的故事。它为中国的监狱遗址也提供了一个范本,如何让历史不再说教,而是能“活”起来,让每位造访者都能感同身受。

监狱风云与后田园时代

远离更大的大陆——澳大利亚本岛,塔斯马尼亚本身也被300多个小岛包围。其中最著名的一座即塔斯曼半岛。在19世纪,这座岛与大陆的唯一连接只有北部一条百余米长的地峡,大量鲨鱼在此出没,难怪英国人视它为“天然监狱”。

历史上记载了不少越狱事件,除一人成功逃脱外,剩下的全部是倒霉蛋儿。如今塔斯曼半岛与塔州之间已搭起了一座跨海桥,任谁都能轻松“逃离”,有世界遗产加持的亚瑟港(Port Arthur)也成为了旅行者的必访之处。

进入监狱之前,除了门票,游客还会拿到一张扑克牌。保存好这张牌,转到楼下的博物馆,里面有54个木板,分别对应扑克牌的花色。翻开手中扑克牌对应的木板,会出现一个囚犯的名字——我的扑克牌是一个23岁的年轻男子,他入狱的原因不过是偷了7个马蹄铁而已。

日落之后,提着灯加入幽灵之旅,听着亦真亦假的传说,了解亚瑟港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17~18世纪的英国视监狱为最有效的惩罚工具。慢慢的,本土监狱人满为患,英国人开始向殖民地澳大利亚流放犯人,世界尽头的亚瑟港就这样成为了流放站。多数流放犯都像我们手中扑克牌上的人一样,不过是犯了轻微的罪行,甚至只是偷了块面包便要背井离乡。

亚瑟港的历史遗址共有30多处,除了死亡之岛公墓(Isle of the Dead)和普尔角少年犯监狱(Point Puer Boys Prison)需要乘坐轮渡前往外,其他的都集中在一起。最重要的建筑是一座能容纳500人的4层监狱大楼,这里因大火成为了废墟,但仍能看出大致格局。每个牢房只有三四平米,床铺像抽屉一样叠摞在一起,每人一条毯子,夏天铺在下面,冬天盖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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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大量严谨的系统研究,亚瑟港有许多可供游客互动的环节,图为根据门票可以找到与你最有“缘分”的囚犯。

另一栋建筑里复原的隔离监狱专门关押重刑犯,他们每天23个小时都是在一个七八平米的小屋内度过,头戴面具不得言语,循环往复地做手工活。透过门镜可以看到每间牢房里被关押者的信息,里面还安置了录音设备,那种绝望的呻吟让参观者更有代入感。剩下1个小时可以放风——在打着隔板的大堂里听神父诵经,唱圣歌。

如果重刑犯再犯错误,会被直接关进没有一丝光亮的禁闭室。我尝试着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只感觉一分钟像被抻成了一天似的那么难熬,正常人也要被逼出幽闭恐惧症。

向导告诉我,这里“没有体罚或酷刑”,因为英国人坚信“精神虐待才是最可怕的”。18世纪常与革命联系在一起,而这一时期也是欧洲反对极刑呼声最高的时代,当权者希望监狱是“将恶棍改造成老实人的机器”,正是这种朦胧的新使命,让亚瑟港不太像一个监狱,反倒更像一个设施齐全、功能完备的社区——囚犯每周都要强制性地到教堂参加祷告仪式;为了怕隔离犯人精神出现问题,亚瑟港还有一座精神病院;学习技能也是不可少的,很多囚犯在离开这里时,转行成为了铁匠、鞋匠或造船工。

The Ship that Never Was是澳大利亚历史最长的移动舞台表演,每晚都会在思特雅寒上演。

这些社区属性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并且被设计成不同的游览线路。在常规的20分钟海港航游和40分钟徒步游览中,游人可以体验戴脚镣、关禁闭、做礼拜,此外,还可以去“重罪犯酒馆”喝上一杯,晚上入住“监狱客栈”。

最受欢迎的则是晚上才能进行的“幽灵之旅(Ghost Tour)”。一反白天的肃穆与历史感,晚上的幽灵之旅很有点刺激。官网上写着——“Daytime history, night-time mystery”,说白了就是“白天讲历史,晚上吓唬人”。披着黑袍子的向导是渲染气氛的高手,他们手提煤油灯,一再叮嘱“不要掉队”,每经过一个建筑,他们便会讲述在那里发生过的灵异事件:染有死者鲜血的地方寸草不生、死于非命的行政长官、人体解剖和碎尸案……参观者都被带着入了戏。

萨拉岛是塔州环境最恶劣的监狱,犯人们需要在潮湿阴冷的小岛上为造船厂服务,现在岛上的历史建筑只剩下断壁残垣。

现在游客如织的亚瑟港,也曾是人们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1877年,亚瑟港的监狱职能结束,除了年迈和患病的人还住在疗养所外,出狱的人纷纷迁往其他城市。紧接着1895年和1897年的两场大火将大部分建筑付之一炬,灾后的亚瑟港被公开出售,大家心照不宣地想要忘掉“亚瑟港”这段历史,便将此地更名为“卡那封小镇(Carnarvon)”。

然而,流放站的故事似乎更具有吸引力,1880年代开始,英国本土的作家、人类学家开始造访亚瑟港,寻找一手故事,随后游客也来了。1920年代,一些囚犯时期的建筑物被改建为了博物馆和酒店,此地也再度被命名为“亚瑟港”。1970年代末,政府回购土地,将这里建成正式对外开放的旅游景区。卡那封时期留下的警察局、特伦森小屋、圣大卫教堂反而成为了配角。

初夏的阳光斜洒在褐色的古老砖墙上,藤蔓攀过死亡之岛的墓碑,混着青草与蔷薇香,许多游客都会发出“我愿一辈子关在这里”的感叹。如今的亚瑟港,既是对外开放的景点,也是备受保护的历史遗址。在接待游客之外,从古迹管理、考古挖掘,到遗址维护、展示收藏,它还有很多的功能。走出大门时,那里放着一个捐款箱,上面写着“我们欢迎各种方式的支持和帮助,2以上的捐款可视作抵税支出”。当普通人和历史遗址之间建立起了某种联系,谁都可以成为保护历史的一分子。

长寿戏剧 用荒诞重现历史

思特雅寒(Strahan),这个西南海岸唯一的小镇堪称“塔斯马尼亚西部荒野的门户”。但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看塔州落差最高的蒙迪珠玛瀑布,或是到弗兰克林-戈登河国家公园漂流。1815年,詹姆斯·凯丽成为驶过麦格丽港入口的第一个欧洲人,后来,囚犯们给这个港起了个绰号:地狱之门。

1822至1833年间,这里的莎拉岛(Sarah Island)被当做囚犯站关押了许多人,因为雾气深锁,能见度极低,补给困难,日子过得毫无尽头,这里被称作澳大利亚条件最恶劣的监狱。在莎拉岛关闭44年后,思特雅寒建立了。

玛丽亚岛上的达林顿曾是罪犯的流放地,遗迹保存完好。

和遗址保存完好的亚瑟港不同,萨拉岛的监狱遗址一部分遭受了人为破坏,另一部分则被收藏家们据为己有,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而且要到达那里还要先乘坐价格不菲的河轮。其实不踏上莎拉岛,也同样可以了解那段历史。在思特雅寒,有一部至今已上演了26年的即兴喜剧《一艘不存在的船(The Ship that Never was)》,不仅融洽着外来游客与当地居民,更接通了塔斯马尼亚的历史与现在。

第一眼看到这个剧场可能会觉得略显简陋——半露天剧场就搭在码头边,两位工作人员在卖票、检票后,摇身一变,分别成为男女主角!在他俩的指挥下,不少观众被硬拉上台,分别给安上了不同的角色,而一次特别的旅行体验也开始了。

故事发生在萨拉岛。当年,这个小岛专门关押重刑犯,因为要将盛产于此的昂贵木材侯恩松运送到外地,一部分囚犯也要参与造船。1832年,萨拉岛陆续将犯人迁往更大的亚瑟港,最后转移的十名囚犯在带头人James Porter和William Shires的鼓动下打算越狱,这出戏剧便是围绕着越狱故事展开的。

即兴喜剧的形式让人彻底忘记了历史的沉重感,两位主角的幽默演出逗得观众开怀大笑。其间,一位观众手机响了,女演员不由分说抢过手机接通,“喂,我们正在1832年的一艘船上,马上要展开逃亡计划,速来支援!”然后挂掉电话,现场早已笑翻。观众里,会演的、不会演的,都被请上了台。一旦上台,大家都很快进入了角色,有的临时演员还夸张地给自己加戏。没被挑中的观众也不能闲着,要做各种声效配合。

达林顿旧监狱的牢房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了简易青年旅社,供游客入住。

“姑娘,你来演猫,你明白等会要做什么了吗?”

“明白了。”

“天哪,猫怎么可以说人话!”

“喵……”姑娘立即配合起来。

这样“砸现挂”的段子贯穿了整部剧。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原本看似简陋的舞台和木板道具,在演员的合力下,真的拼凑成了一艘大船。

这出戏剧并非虚构,最初的创作者就是剧中人物James Porter的原型Jimmy Porter,他于1802年出生在伦敦,只不过弄断了校长的拐杖,却被流放到了萨拉岛。他鼓动其他犯人造船时在船底挖了一个洞,这艘“Frederick号”在行驶途中开始冒水,犯人们借此机会乘小船逃到了智利。然而1836年,Porter和其他几人又被抓了回来,这个故事便是他在诺福克岛(Norfolk,1789年至1856年是英国流放犯人的监狱之一)被判绞刑前写的。

不过到1842年,这个官司真正宣判时,他和同伴却得到了许多社会声援,最终,因无法证实“那艘已经沉没的船”是否曾经存在过,他们被判无罪释放。19世纪60年代,很多作家以萨拉岛为背景创作小说。

这部戏剧的剧作者叫Richard Davey,是澳洲小有名气的历史学家。1986年,该剧在霍巴特的孔雀剧院举行了首次公演,1993年,出品方环球公司决定将其搬到距离故事发生地很近的思特雅寒,并更名为《一艘不存在的船》。台上的女演员正是Richard Davey的女儿。

就这样,这部戏迄今为止在思特雅寒演出了整整26年,演员已更换了四代人——它与荒野铁路、戈登河巡游一起,共同支撑起了思特雅寒的旅游业。

澳大利亚还有不少历史监狱也用戏剧吸引游客,像位于塔州首府霍巴特的卡斯卡德妇女工厂遗址(Cascades Female Factory Historic Site),就推出了《跟随路易莎的脚步(Louisa’s Walk)》,其特别之处在于演员会穿上19世纪的服装,游客要跟随她一路行走,听她讲述一位偷了一块面包被判七年徒刑的女囚的故事。整场演出边走边演,要持续两个小时,非常受游客欢迎。

从黑暗历史到物种的诺亚方舟

塔州的面积仅占澳大利亚的1%,但这片陆地上却有着40%以上的自然保护区,国家公园多达19个,如此高的密度在本岛也属罕见。其中之一的玛丽亚岛国家公园(Maria Island National Park)也曾是英国人在澳大利亚设立的第一批流放站。

从塔斯马尼亚的首府霍巴特一路向北,沿着东海岸行驶1个小时,就到了小镇的轮渡码头。每年10月开始,这片离南极最近的大陆会迎来珍贵的夏天,小镇也热闹了起来。大家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漂浮在茫茫塔斯曼海上的玛丽亚岛。

船程只要半个小时,登岛后,每位旅行者都会分到一辆推车。在这座没有机动车、餐厅、商店、酒店和信号的荒岛上,露营是最主流的过夜方式。当然,除非你能预订到由监狱改建成的青年旅社(Maria Island Penientiary Accommodation)。太多人想到曾经的牢笼里睡上一觉,旺季时往往要提前三个月预订。

这座岛上唯一的建筑物离码头不远。那是一排颇有历史感的砖房——曾经的达令顿旧监狱大楼(Darlington Probation Station)——澳大利亚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单的11处监狱遗址之一。监狱的使命结束后,19世纪末,一位意大利商人看中了这里,陆续建起了酿酒厂、丝绸厂、水泥厂和木材厂。他其中的一项事业被保留了下来——当年建的旅游设施,为现在的我们提供了便利。

与亚瑟港、萨拉岛不同的是,如今的玛丽亚岛,人不再是主角,甚至历史也不再是吸引游客的唯一手段。这里最动人的永远是生命的气息:超过140种鸟类,草地上除了袋鼠,还能看到憨态可掬的袋熊;世界上最稀有的鹅类之一巴伦角鹅,数量已经超过了旅行者……还有比恐龙出现还早的漂亮化石。

玛丽亚岛国家公园的管理员也兼职向导,他们会带领游客去看“恶魔”。(Tasmanian devil)学名袋獾,1936年袋狼灭绝,它成为现存最大的食肉有袋动物。“恶魔”这个称号是拜欧洲人所赐,这些刚刚登陆的殖民者总是在半夜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叫声,便以此冠名。

虽叫“恶魔”,却命运多舛。它们在1990年代遭遇了一种致命的面部肿瘤疾病,2008年时被列入世界濒危物种名单。一直在为袋獾寻找保育地,与塔斯马尼亚300多个离岛相比,玛丽亚岛在大小、生态、权属、安全上都是最佳选择。2013年,第一批28只健康的“恶魔”被放养到岛上,如今已经繁衍到100多只。

像玛丽亚岛一样,将曾经的囚犯寓所改建成酒店的不在少数。距离塔州第二大城市朗塞斯顿20公里的龙福镇(Longford),是塔州重要的农业区,而我们要造访的全澳大利亚11处囚犯遗迹(已被整体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中的两处——妩媚庄(Woolmers)和牧耕腾农场(Brickendon)便位于这里。

1810年代,英国经济大萧条,不止是囚犯,普通人的生活也不能保障,澳大利亚成为英国中产阶级“圈地运动”的最佳目的地,托马斯·阿彻一世(Thomas ArcherⅠ)家族在龙福镇的高地上建起了农场。这两座农场,雇用罪行轻的囚犯为他们种地、放牧。在鼎盛时期,这里管理着超过千名苦役犯,是除亚瑟港外最大的“监狱”。

现在,妩媚庄的产业归国家所有,它有一座历史客栈,最初是劳役犯的居所,犯人没了便闲置下来。建筑的外观依然保留原样,屋内的陈设走的是田园风,虽然家具都是后置的,但一些摆设如当年的木桶、铁壶、浴缸或是梳妆镜,甚至花纹漂亮的铜钥匙,都让房客能感受到十足的历史感。

附近的牧耕腾农场依然归阿彻一世家族的后人所有,“农场未来的发展可以由继承者决定”,这也是入选世遗时牧耕腾提出的条件。所以,当这里的农舍要改建成历史客栈时,他们要面对的问题比妩媚庄少得多。

在中国的大地上,那一段段曾经的黑暗历史,也封存在一座座监狱里。无论是旅顺日俄监狱遗址博物馆、青岛德国监狱遗址,还是改建成了上海监狱博物馆的提篮桥监狱,厚重程度和历史价值不逊于塔州的监狱遗址。塔州的车牌上都有一行小字:“探索无尽可能(Exploring The Possibility)”,是的,哪怕是曾经的监狱,也有无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