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著堅定的信念,我在日本打黑工15年,忍受著骨肉分離的痛苦,供女兒在美國從本科讀到博士,最終改變了整個家庭的命運。女兒畢業后,我又跑到美國,從零開始打工。幾十年來,我不僅成功找到了底層家庭的出路,也充分實現了自我價值。
堅持、努力、突破,是我的奮鬥方式。
依靠著堅定的信念,我在日本打黑工15年,忍受著骨肉分離的痛苦,供女兒在美國從本科讀到博士,最終改變了整個家庭的命運。女兒畢業后,我又跑到美國,從零開始打工。幾十年來,我不僅成功找到了底層家庭的出路,也充分實現了自我價值。
在我成長的年代,整個社會是很講究家庭出身的。我的父親在1948年加入過國民黨,因此我的出身並不好。
江西是最好的,有米飯吃、離上海近,其次是黑龍江、雲南軍墾農場,最差的選擇是安徽淮北。平時對我很好的老師說我出身不好,不能去江西,怕我越國境投敵,也不能去黑龍江、雲南這種邊界地區,只能到安徽淮北。
5月15日是我16歲生日,隔天我就走了。我媽跟在後面哭,由於我年歲比較小,跟我同一屆的前輩們幫我拿著行李,我一滴眼淚都沒流。我被分配到安徽五河縣張集公社,和另外2個人組成了一個知青點。
沒有地方可以住,村民就把磨坊空了出來。前一秒驢還在拉磨,后一秒我們就親眼看著村民把石磨搬走,把全是驢尿的地方騰給我們住。
磨坊的牆上全是蜘蛛網,連個門板都沒有。我們3個人遲遲不願意解開行李,坐在屋裡哭,好像解開行李就要在這裏紮根了。
我教語文、體育和音樂,還要幫全村注射疫苗【相關閱讀:顯微鏡學家發表對四家疫苗公司的成分分析】、看管倉庫。我幹活利索、認真,被評為縣優秀知青代表之一。
1972年,開始流行收聽英語講座。下鄉這幾年,因為出身問題,我被很多招生、招工機會拒絕。我覺得自己可能會在農村待一輩子了,為了抓住以後可能出現的機會,我花30元買了一台收音機學英語。沒想到2年後,當我把四冊英文學完,就招工進最差的集體所有制工廠了。
這是1974年7月27日的日記,一再被拒的苦悶都被我寫到日記里,但我依舊不忘鼓勵自己「勝利永遠是屬於能吃苦者的」。
我屬馬,20歲生日當天,我在安徽五河縣張集公社大魏大隊騎馬留影。
我想著只要不違法不害人,就不要為自己設限。我跑遍上海,在電線杆上貼滿對調信息,結果真的找到了一名想調回安徽的女性。我私下給了她400元,順利對調,1981年,我回到了上海。
我在廣告上說此工作道路廣、購物方便,引來了上海青年報的記者卧底。他寫了一篇報道,質問關係網該不該破?報道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單位讓我停職交待事情原委。
事發后,記者來找我,告訴我可以寫文章反駁他,還幫我跟單位說了很多好話。因禍得福,單位嫌我太惹事,就讓我調走了。
依靠努力,我在新單位當到後勤股長,讀完了中專。
生活表面上安穩幸福,底下卻暗流涌動。我求進步去考證,單位說不是單位安排的不予承認。妻子想調到中外合資企業,已被錄取,但原單位拒絕放人,還不斷找茬,甚至找借口扇妻子耳光。
忍不下這口氣,我告到紡織局,紡織局就把事情轉回單位,告來告去都沒用。
跟朋友閑聊時,朋友跟我說,當警察都要審三代,而像我女兒這樣的出身是不可能通過的。
我所在的單位是街道小集體制的,在上海只能算「三等公民」。而且我的文化程度不高,在單位做到中層就已經到頭了,這條路再走下去可能也不會有什麼發展了。
這些生活中始終無法突破的障礙,讓我無比失落,每一步我都嘗試過,但每一步都掉下來。
我們想讓單身的弟弟先去試試,但他一想到又來一次「洋插隊」,就不願意去了。
我想著在國內沒有前途,不如出去看看,或許能闖出點名堂。這是我拿到的北海道飛鳥學院入學通知書。
臨行前我回單位,領導得知我即將順利出國,關切地問了我離開的日期,還問要不要單位派車送我。後來才知道,他們是想在我出發時把我攔住不讓走。幸好我拒絕了突如其來的」好意「,並在出發日期上撒了個謊。
1989年,我衝破重重阻礙、離開家人,赴日留學了。
來這裏讀書的一批大齡中國留學生都是欠債出國的,大家焦慮不安,都想去東京那樣繁華的地方邊留學邊打工,於是紛紛提出轉校申請。
我出國時向親戚們借了3萬塊人民幣,現在看來,這不是什麼大數目,可放到那個年代,這筆錢是我15年的工資。
飛鳥學院的華裔王校長從車子里出來,喊我的名字。他叫的語氣很急,說這裡有狼有熊,很危險,還說「要走,我送你們走!」他把我們送到阿寒町,囑咐我們不要說出這件事。我們非常感激王校長,直到現在都保持著聯繫。
我們在濛濛細雨中走了一整夜,清晨坐上火車逃離了北海道。這段「布伏內橋「就是我們逃離的路線。
為了省錢,我在日本的生活都是撿來的。
從電視、空調、冰箱到身上穿的西裝、皮鞋,基本都是撿的。連吃飯,都能從打工的飯店帶剩飯回家,熱一熱第二天吃。
這是我在反對外國人打黑工的標語前留影,算是一種無奈的自嘲。那時候的心態就像是賭徒,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說不定街上碰到個警察就被抓走了,只能拚命。
每攢到一百萬日元,我就寄回家一次。
我用假名打工,野村是我用過的假名之一。一開始不會日文,打工時會遇到障礙。有一次在後廚工作,廚師長著急地讓我拿個東西,我沒反應過來,就被怒氣沖沖地扇了一巴掌。那時也覺得委屈,但無處可去,只能堅持工作下去。
我平時都在地鐵上學習日語、寫作以及備考各種證書。為了拿到更高到工資,我考了五本執業證書。
沒辦法分辨誰是好人壞人,我不敢帶人來家裡,也不敢和新認識的黑戶口一起住。
這是剛到日本不久,女兒寄給我最傷感的信。一開始通電話不太方便,只能通信。她寫信過來說,上周六回家后孤伶伶的,爸爸媽媽都不在家,覺得很孤獨。這封信我從日本帶到了國內,又帶到了美國,一直放在身邊。妻子和女兒在家生活不容易。妻子節儉慣了,幾乎只穿工作服,就算到現在,給她錢她都不知道怎麼花。
不知不覺,我就40歲了,這是我40歲當天穿著西裝騎著馬在日本的留影。
平時的衣服要麼是撿的,要麼就是花100日元(約人民幣7元)去舊貨店買的。管不了衣服是從活人還是死人身上剝下來的,能穿就行。
雖然我打的是黑工,還是堅持像日本人一樣納稅,這是我的納稅證明。
其次,有了這些稅單,就可以去考各種資格證了。
再就是考慮到女兒留學需要能提供資金的「財政資助人」,辦理簽證時需當著審查官的面說清資金來龍去脈,為了能當女兒留學的保人,我一直堅持納稅。
通電話方便后,遠隔重洋,我每晚都要打電話回家,盡量不缺席她們的生活。1000日元能買20張10分鐘的假電話卡,我通常一次買一百張。電腦流行起來后,我們還用網路聊天室打電話。
出租屋的牆上貼著女兒寄來的照片,我不在她身邊生活,不知道這是她幾歲時的照片。
我在廣播中聽到可以自主申請到國外留學,就要了一份申請資料,和女兒一起制定留學計劃,目標依次是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英國、日本。
在國內,每天,妻子都陪女兒去浦東學託福,學完再把她送回學校。就這樣,我用電話聽著女兒長大了。
我為女兒留學存了15萬美元,為了提高成功率,我讓女兒統統不要申請獎學金,而且一下子申請了二十所大學。1997年,女兒成功申請到了美國紐約州立大學。
把女兒送到美國后,我考慮到女兒大學畢業后升學可能還需要錢,就跟妻子說,日本工廠只能幹到60歲,我干到60歲就回國。
這是女兒博士畢業時,我們一家人的合照。
那年我50歲,正是壯年。擔心自己回國沒工作,我想到日資企業在上海建了很多辦公樓,就在日本花了一個月考了一個清掃執照,想著回國后至少可以去日資企業掃掃地。
回國之前,我去東京入管局自首,以便順利出境。整整15年沒回國,回來后我才知道國內經濟發展得也不錯。
我還特意去找過昔日給我使絆子的領導,客氣地遞上煙。其實是想告訴對方:當年你想搞死我,今天我不僅活著,而且還活得很好。人不就是爭一口氣嘛。
女兒想讓我當寓公養老、幫忙帶孩子。可我閑不住,我想了解美國的社會,非打工不可。在去美國之前,我就找了個朋友學中式炒菜。
到美國后,為了全面了解,我在建築工地、門窗廠、餐館都干過。在日本打工時間很正規,時間一到就下班。在美國華人手下打工會被欺負,工時超長,受剝削太厲害了。
我在日本時候學過串燒,還在日記本里夾著個串燒菜單帶回國。到美國后我去日本串燒店應聘,店長發現我是專業的,立刻就把原先聘請的日本師傅解僱了,還答應一周給我800美元。
店長很滿意,而且很講信用。等我綠卡下來能拿工資后,他就每個月多給我補一點錢,把之前沒給的都補給我了。
日本串燒店經營不善倒閉了。我一個月拿1600美元的失業金,可以拿一年。這期間我每天去圖書館學英文,尋找就業信息,看到了一家曼哈頓賓館的招聘。去應聘那天下著大雪,2000多號人應聘,我第一個到,就搭把手幫忙布置,順利被錄用了。
這是我在美國學習英文。美國給我的感覺是比較包容開放的。
我喜愛寫作,從日本到美國,筆耕不輟,經常在華人報紙上發表文章。紐約卧虎藏龍,有很多華人詩人、作家聚集在這裏,我時常參加他們的講座和活動。而且我捨不得放棄每天能和美國人打交道的工作,所以至今我還是一個人住在紐約。
這是我們一家出遊的合影。
實際上,在達到目標的過程中,任何一個人開小差都不行。
有人說,你以前在日本這麼卑微、又是黑戶、又是妻離子散,有什麼好輝煌的?
我一直認為人的格局、思想和觀念不能局限於單一國家或者地域。我一生漂泊,不管是到日本還是美國,我都是零語言的狀態開始的,相當於又聾又啞又瞎,再難也堅持下來了。
這一輩子苦過、奮鬥過,到明年我就正式退休,去過另一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