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爾默·拉奇(Palmer Luckey)初次與風險資本家特雷·斯蒂芬斯(Trae Stephens)談及創辦一家武器公司時，他還在Facebook擔任高管。拉奇曾在一次午餐時對斯蒂芬斯說：「我實際上正在自家游泳池裡造衝壓式噴氣發動機。」衝壓式噴氣發動機是一種為高速導彈和飛機提供動力的發動機。
在那次談話的大約一年半之後，拉奇離開了Facebook，這讓他得以與斯蒂芬斯共同創辦一家防務公司。斯蒂芬斯的風險投資公司Founders Fund後來成為了這家公司的一個主要投資者。
現年31歲的拉奇代表著新一代的初創公司創始人和防務公司高管。除了他標誌性的人字拖和夏威夷襯衫外，人們很少看到他穿其他服裝。他會在社交媒體上抨擊那些批評他公司的人，稱他們是「白痴」，並說他以日本動漫系列中的一個角色為榜樣。
拉奇的公司Anduril Industries以托爾金(J.R.R. Tolkien)的小說《指環王》(Lord of the Rings)中的一把魔法劍命名，該公司是矽谷挑戰洛克希德-馬丁公司(Lockheed Martin)和諾斯洛普格拉曼公司(Northrop Grumman)等武器製造商的核心力量。自2017年成立以來，Anduril已籌集了37億美元的風險投資，其中包括上周宣布的15億美元。這些新入行者希望，五角大樓最終會取消拉奇所說的「老舊殭屍項目」，比如昂貴的噴氣式戰鬥機和攻擊直升機，轉而購買無人機和無人潛艇等自主武器。
拉奇認為，這些武器對於應對與中共的潛在衝突是必要的。兩年前，五角大樓宣布中共是美國安全的最大威脅。拉奇和其他人表示，美軍需要大量更便宜、更智能的系統，這些系統要能在廣闊的海洋上有效運作，並能對抗像中共這樣的製造業和科技強國。
拉奇表示，Anduril非常關注與中共的衝突，該公司內部許多團隊只製造能在2027年之前完成的武器。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已表示，中共應在2027年做好「武統」台灣的準備。Anduril名字的來源——《指環王》中的那把劍也被稱為「西方之焰」(Flame of the West)。
「我們一直關注著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太平洋上的大國衝突，」拉奇在位於洛杉磯以南、加利福尼亞州科斯塔梅薩的公司總部接受採訪時說。
Anduril園區的主樓前身是《洛杉磯時報》(Los Angeles Times)的印刷廠，這裏將科技初創公司的福利，如時尚的健身房和燈光昏暗的地下酒吧風格的酒吧，與更典型的武器工業設備相結合，包括該公司無人機和微型潛艇的展示。
Anduril的出現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防務領域發生的最大轉變之一，即風險投資資金流入防務科技公司。
幾十年來，美國政府一直資助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等防務公司開發從隱形飛機到間諜衛星等各種新式武器。但隨著私營部門可用於研發的資金超過聯邦政府的支出，特別是在AI等領域，一批新興防務初創公司正利用私人資本為五角大樓開發技術。
流入風險投資支持的防務科技行業的私募資本規模急劇膨脹，過去三年，投資者每年在該領域的支出都比前一年至少高出70%。據數據公司PitchBook的數據，從2021年到2024年6月中旬，風險資本家總共向防務科技初創公司投入了1.300億美元。而五角大樓每年的研發支出約為900億美元。
近年來，數百家新公司在私募資金的推動下湧現，致力於開發用於戰場的AI、無人機，甚至高超音速導彈和飛機。
目前，防務領域的「獨角獸」企業(即估值至少10億美元的未上市公司)已有十幾家，其中包括Anduril、Shield AI、Relativity Space和Epirus。Anduril是其中最引人注目、資金最雄厚的公司之一，它的成敗將成為在它之後湧現的眾多規模較小的防務和航空航天初創公司的風向標。
到目前為止，初創公司只分得了五角大樓武器採購預算中很小一部分資金。根據防務軟體公司Govini彙編的數據，過去幾年，風險投資支持的公司每年從國防部獲得的款項僅為50億美元左右，約佔五角大樓年度合同支出的1%。
初創企業面臨的一個障礙——也許是最重要的一個障礙，是證明自己能夠製造出與傳統防務公司一樣好甚至更強大的武器。
烏克蘭曠日持久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兩年多，中東衝突的威脅也在不斷擴大，這可能會考驗押注於美國五角大樓對亞洲潛在衝突的關注是否是初創公司的一個制勝策略。美國工業基礎在生產與俄羅斯戰事所需的炮彈和其他重型武器方面進展緩慢，與此同時，那些擁有無人機等可能幫助烏克蘭的技術的初創公司則難以適應瞬息萬變的戰場。
與此同時，風險投資愛好者擔心，美國在為潛在的與中共的戰爭提供所需武器和扶持製造這些武器的公司方面行動過於遲緩。曾參与早期與矽谷合作的五角大樓前官員邁克爾·布朗(Michael Brown)表示，美國政府在購買亞洲戰爭所需武器方面的支出遠遠不夠。
「我擔心我們會後悔莫及並捫心自問到底浪費了多少時間?」現任風投公司Shield Capital合伙人的布朗說。「因為我們應該重建我們的彈藥供應。我們應該讓更多的供應商加入進來。」
「地下潛艇」和其他瘋狂的想法
五角大樓在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向科技公司投入資金，投資電子產品併購買用於核導彈制導系統、衛星和計算機的微晶元，這被認為是促成矽谷誕生的功臣。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管理學和政治學名譽教授保羅·布拉肯(Paul Bracken)表示，這種投資使國防部實際上成為了「所有風投公司之母」。
但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矽谷掀起了一股商業計算機和軟體行業的巨大風險投資浪潮，令軍工業務黯然失色。
人們對軍工業務的興趣逐漸恢復了。2015年，馬斯克(Elon Musk)與美國空軍達成和解，為他的火箭公司SpaceX在軍用發射市場的競爭鋪平了道路。同年，五角大樓在矽谷設立了一個名為國防創新實驗單位(Defense Innovation Unit Experimental)的前哨機構，與科技初創公司進行合作。
風險資本家們最初不太情願，但拉奇把握了時機並講述了一個不同尋常、但引人入勝的故事。拉奇說，他從7歲起就夢想創辦一家防務公司，靈感來自《遊戲王》(Yu-Gi-Oh)中的動漫人物海馬瀨人(Seto Kaiba)，在這部動漫里，海馬瀨人為遊戲開發了虛擬現實(VR)技術，經營著一家武器製造廠，還乘坐龍形噴氣式戰鬥機旅行。
「我希望有一天能坐上自己設計和製造的龍形戰鬥機，戴著VR頭顯駕駛它，」拉奇說。
來源：華爾街日報
拉奇緊隨海馬瀨人的腳步。19歲時，他住在加州長灘父母家車道上的一輛露營拖車裡，為遊戲玩家打造VR頭戴式設備。2014年，Facebook(現在名為Meta Platforms)收購了拉奇的公司Oculus VR，這筆交易讓他成為了億萬富翁。
2016年，在美國總統競選如火如荼之際，長期支持川普(Donald Trump)的拉奇向一個反希拉里·柯林頓(Hillary Clinton)的組織捐款。幾個月後，Facebook首席執行官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解僱了拉奇。一些與拉奇關係密切的人認為，拉奇之所以被解僱是因為他的政治觀點。但該公司否認了這一解釋。無論如何，離開Facebook后，拉奇創辦了Anduril，而當時風險投資公司開始對防務業務產生興趣。
Anduril早期合同之一是一份價值高達4億美元的合同，內容是利用可以自動探測侵入活動的哨塔來幫助確保美國南部和北部邊境的安全。該公司表示，目前已在美國與墨西哥接壤的邊境沿線安裝了大約300座這種哨塔。2022年，該公司贏得了來自美國特種作戰司令部(Special Operations Command)的價值近10億美元的合同，為其建造反無人機系統。
Anduril的高管們目標更高，他們瞄準了價值數十億美元的武器項目，目前老牌防務承包商在該領域佔主導地位。今年早些時候，Anduril向該領域邁進了一步，獲得了為美國空軍開發無人駕駛戰鬥機的兩份合同中的一份。
拉奇鼓勵更雄心勃勃的追求，包括在該公司Slack頻道「瘋狂想法」(Crazy Ideas)中進行自由交流。
他自己的瘋狂想法：一種用於地下戰爭的武器。
「下一個作戰領域是地下，」拉奇表示。「我說的是至少是地球上層地殼的完整三維空間，可以在那裡移動和戰鬥。」
為了應對這種可能性，拉奇讓Anduril研究一種叫做「地下潛艇」(subterrene)的東西，它使用電力或機載核反應堆在地下挖隧道。拉奇是在網上找到的冷戰技術概念文件中了解到這種裝備的。這種地下工具從未建造過，過去進行相關研究時發現其造價過高，對軍方的價值也值得懷疑。
即使是Anduril的高管也承認這種項目遙不可及，但他們表示，這反映了使拉奇獲得成功的一種非傳統思維。
Anduril首席收入官Matthew Steckman表示，該公司在地下潛艇概念上的工作成本並不高，但如果成功了，那將「非常酷」。
雄厚財力，鐵腕治理
像Anduril這樣的初創公司主要專註于威懾中共的武器，因為五角大樓已將中共認定為主要威脅，而且認為與中共的戰爭需要科技公司製造的那種武器。中共在高超音速導彈和AI控制的武器等先進軍事技術方面比俄羅斯進步更快。
但當被五角大樓視為次要威脅的俄羅斯於2022年對烏克蘭發動全面入侵時，許多新成立的矽谷初創公司紛紛投身於幫助基輔方面。入侵發生幾個月後，Palantir Technologies首席執行官亞歷克斯·卡普(Alex Karp)親自前往烏克蘭。一些美國初創公司派出了無人機，其中包括Anduril，該公司提供了一架Ghost小型自動駕駛飛機。
大多數努力都未能取得進展。
在烏克蘭，美國無人機經常在戰場上遭到干擾、無法飛行或遭遇其他挫折。據知情人士透露，開發瞄準軟體的Palantir尚未在烏克蘭獲得任何重大合同，而Anduril的Ghost無人機難以應對俄羅斯的干擾。Anduril花了大約一年的時間才生產出改進型無人機。
Palantir和Anduril一樣，名稱也源自《指環王》(The Lord of the Rings)，並且擁有共同的投資者：由PayPal聯合創始人、自由主義知名人士Peter Thiel創立的風險投資公司Founders Fund。
烏克蘭國防基金(Ukraine Defense Fund)負責人Andrey Liscovich表示，矽谷試圖在烏克蘭戰場上部署武器的問題在於，大多數初創公司從未將其技術部署到戰區。該基金致力於籌集資金，幫助向烏克蘭軍隊運送無人機和其他設備。「他們沒有接近最終用戶，」他說，「而且不幸的是，他們無法在類似的環境中真正測試產品。」
這些科技公司面臨的另一個挑戰是，烏克蘭戰爭嚴重依賴火炮和彈藥的大規模生產。2022年，五角大樓的採購主管Bill LaPlante猛烈抨擊傳統軍火公司生產緩慢，並批評防務初創公司專註于短期內無法使用的技術。「科技行業的兄弟在烏克蘭幫不了我們什麼忙，」他說。
LaPlante去年在給《華爾街日報》的一份聲明中表示，他批評的是「雄心勃勃、往往不切實際的技術」，並稱讚了包括Palantir和Anduril在內的已將技術應用於戰場的公司，以及SpaceX，後者的星鏈(Starlink)衛星對烏克蘭軍隊至關重要。
對於這些初創公司來說，證明它們能夠進行大規模生產將至關重要。Anduril上周四宣布，計劃建設一系列新工廠，據稱這些工廠每個月可以生產數以萬計的武器。競爭對手的高管們表示，這樣的計劃不會讓供應鏈問題消失。
防務巨頭L3Harris Technologies的首席執行官克里斯·庫巴斯克(Chris Kubasik)今年早些時候被問及Anduril對其火箭發動機業務構成的挑戰時告訴投資者：「我們不會躲避競爭。」他表示，新進入者仍然依賴同一批供應商，其中許多供應商難以滿足需求。
Anduril還需要讓投資者相信，該公司最終可以贏得足夠多的五角大樓業務來支撐其估值。目前，Anduril以收入倍數衡量的估值遠高於傳統防務公司。
Anduril上周宣布的一輪15億美元融資對該公司的估值為140億美元，約為知情人士所說的該公司去年5億美元左右收入的28倍。Anduril不披露收入數據。相比之下，五角大樓頂級防務承包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目前的估值約為1.310億美元，略低於其年收入的兩倍。
這正是Anduril等初創公司面臨的困難所在。Anduril表示希望在未來五年內上市。流入防務領域的數以十億美元計的私人資本正補貼研發，期待獲得巨額回報。如果這些初創公司上市，它們將面臨來自投資者要求其盡量降低成本、實現利潤最大化的壓力，這將削弱它們為自身研發提供資金的能力。
被問及在受到大型防務公司所面臨的一些相同市場力量的影響后，Anduril如何保持將資金投入創新的能力時，拉奇指出了像他以及馬斯克那樣的創始人的作用：那些人名聲響亮、資金雄厚，並對公司採取鐵腕治理。他說，即使投資者要求更快的回報，這些創始人也可以讓公司服從自己的意願。
「我希望我的投資者獲得回報，但我這樣做顯然不是因為我認為這是我賺錢的最佳方式，」他說。「有比從政府那裡掙錢容易得多的賺錢方式。」
來源：華爾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