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 中國透視:毛規習隨 — 反智主義再次籠罩中國

2024年03月15日 18:03

專欄 | 中國透視:毛規習隨 — 反智主義再次籠罩中國性格軟弱,出於自保,唯唯諾諾,這是可以理解的。我們沒有權利要求他去當烈士。選擇沉默,是每一個都能守住的底線。

主持人:陳奎德

    座談人:夏業良教授,經濟學家與評論

     

    一,反智文化蔓延

    最近,在中國發生了很多事,人大政協二會結束了,人們看到的,只有頭號人物,沒有二號,其他更是統統等於零。已經有30年傳統的總理記者會說取消就取消了。最高權力明目張胆的任性和野蠻震驚了輿論。說這是絕對君主制的復辟是一點不為過的。這令人想起為立下大功的韓非子反智主義的「尊君卑臣」論在當代的政治舞台上死灰復燃。滿眼愚昧,遍地雞毛,令人驚詫莫名。

    取消已有30年傳統的總理記者會(3月4日,十四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新聞發言人婁勤儉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今年十四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閉幕後不舉行總理記者會,如無特殊情況,本屆全國人大後幾年也不再舉行總理記者會。」)

    兩會議程縮短,人大與國務院職能弱化

    以「侮辱革命先烈」和「詆毀」為名有人要起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

    清華大學只因不在被美國制裁名單上而被一眾網民攻擊為不愛國;(在美國的制裁清單上,中國幾所知名大學在案,但單單少了清華大學——於是乎,「敵人不反對的,我們必反對」之反智思維下,清華大學就成了這些「流量愛國生意人」揮刀相向的對象 ……)。

    這一切在十一年前還是難於想像之怪現狀,今日洶洶而來,它迫使清華大學的法學家勞東燕女士說:

    「最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就是向下墜落的拉扯力量越來越大,以致原來被認為處於安全區的人員或組織,現在都成了被攻擊與清算的對象。連清華這種歷來被認為又紅又專的大學,也被認為還不夠紅」。

    「就像六神磊磊說的,其實人家沒有變,只不過屎位上漲,波及到安全區了。這倒符合多米諾骨牌的效應。可悲的不是無知與粗鄙,而是拿無知與粗鄙攻擊他人,並且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凡是敵人認同的,就是『我們』要反對的,邏輯就這麼簡單。一種反智的文化肆意蔓延……」。

    依共產中國的老例,凡大亂啟動之始,文化界學術界首當其衝,那裡將先行發生指標性事件,然後在所有領域風起雲湧。1965年當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在上海甫一發表,敏感人士就意識到,一場反智主義大風暴即將降臨。果然幾個月之後,堪稱人類反智主義巔峰的「文化大革命「,狂飆突起,橫掃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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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中國,頗有當年氣象。

    二、反智主義探源

    何謂「反智主義「?

    這裏我們不擬做書齋式的深入探究。簡略地說,所謂反智主義 (anti-intellectualism),有兩個基本面向,一面是對於智性(intellect)、知識的反對或懷疑,認為智性或知識有害而無益;另一面則是對於的懷疑和鄙視。

    反智主義在很多文明和很多國家中都曾有所表現。但很少有像在中國秦始皇、朱元璋、時代表演得那麼極端和瘋狂,匪夷所思。

    反智主義因素在不少意識形態里或多或少都有蹤跡,但最極端的現代反智觀念則是共產主義,它是對近現代文明進展的大倒退;而在國家中,毛澤東的反智主義登峰造極,他對知識分子的迫害也是最為殘酷的。

    毛澤東把與反智主義相近的三種統治策略——愚義、民粹主義、反西方主義,與反智主義揉合在一起,建構成了一種特殊的對知識和知識人極端仇視的愚昧野蠻的社會。

    三、毛規習隨

    毛規:

    毛1949年建政后,其發動的所有政治運動。幾乎都帶有反智的特點,最典型的莫如:批胡適,知識分子思想改造向黨交心,批電影《武訓傳》、大學院系調整(製造黨的「馴服工具」「螺絲釘」)、反胡風、反右運動、大躍進、人民公社、大飢荒、反右傾、四清、文化革命、「評法批儒「運動……

    毛最著名的反智主義語錄,中國人早已耳熟能詳: 「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知識分子其實是最無知識的」,「知識越多越反動」。

    毛澤東曾惡狠狠地說:「秦始皇算什麼?他只坑了四百六十八個儒,我們坑了四萬六千個儒……我們與人士辯論過,「你罵我們是秦始皇,不對,我們超過了秦始皇一百倍;罵我們是秦始皇,是獨裁者,我們一概承認。可惜的是你們說得不夠,往往要我們加以補充。」

    文革後期:毛髮起「評法批儒「運動,謳歌中國歷史上的法家是進步力量代表,儒家是反動勢力的代表。

    毛澤東:人類主流文明的「造反派」

    有學者把毛澤東的反智主義歸咎於他早年在北大圖書館工作時被主流知識界忽視與羞辱的報復心理,顯然不能排除這一心理因素;但我認為這還不是根本的,我們不能低估其人幽深陰暗的心理與其狂妄自負的野心兩者的互動所爆發出的毀滅性的力量。

    毛自詡為「馬克思加秦始皇」,循其思路,他實際上一生都把自己歸類於人類主流文明的對立面,中華主流文明的對立面。他樂於與被千古唾罵的秦皇(而不是孔孟與杜甫等)為伍,他樂於與洪秀全、義和團之類粗鄙野蠻的力量(而不是東林黨、復社、光緒康梁)為伍,他樂於與馬克思、列寧、斯大林為伍,而不是與英美主流文明的亞當斯密、丘吉爾、愛因斯坦等為伍。簡言之,他是人類文明進展的「造反派」,他是世界德性和智慧進展的「造反派」。在善與惡之間,他堅持選擇與惡站在一起。如果用基督教文明的語言,他就是「敵基督」。

    已故著名史家余英時先生以不容辯解的史實指出:「中國政治思想史上的反智論在法家的系統中獲得最充分的發展。無論就摧殘智性或壓制知識分子言,法家的主張都是最徹底的。更重要的,從秦漢以後的歷史來看,法家的反智論在中國的政治傳統中造成了持久而深刻的影響,絕不是空談「仁政」的儒家所能望其項背的。「

    「焚書」和「坑儒」這兩件大事便是法家反智論在政治實踐上的最後歸宿。……法家的「尊君」論被它自己的邏輯一步一步地推向反智論:尊君必預設卑臣,而普遍地把知識分子的氣焰鎮壓下去正是開創「尊君卑臣」的局面的一個始點。

    習隨:

    習不過是毛的拙劣的模仿。

    「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不許妄議中央」,「七不講「, 定於一尊,四個維護、武大郎開店、七常委清一色工農兵學員、紅衛兵治國,黨化教育、監控課堂、鼓勵學生舉報教師,防火長城封鎖中國,媒體姓黨……

    著名知識分子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被監禁患肝癌不準其出國就醫,慘死於獄中。更多的如王炳章、高智晟、許志永、孫家喜、許章潤、任志強、耿瀟男、吳強……或被投入囹圄,或人間蒸發,或被莫名起訴 (這次全國」兩會」期間,北京清華大學前教師吳強再度遭校方民事起訴,並向其追討一百多萬元」違約金」)。此外,北京、上海等地多所大學的多位政治學教師被迫逃亡海外。

    習政權,運用高科技數字極權主義,嚴密監視每一個中國人,使人想起韓非子《五蠹》篇所說的,整個國家,「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余英時先生指出:「在這一路線的領導之下,全國只有兩種人:勞動人民和軍隊,因為前者可以「富國」,後者可以「強兵」。人民要學習文化嗎?各層的國家幹部便是他們的老師,法家的政治路線便是他們惟一的學習對象。」

    這種法家治國,不是法治,而是暴君使用嚴刑峻法的高度人治。暴君高於法律。法律只是他隨手利用的工具,可以隨時更動,恣意玩弄。

    四、莫言被控事件

    背景

    習政權用反的《英雄烈士保護法》來懲治實行學術自由言論自由探索歷史真相的學者。前已提及最近有人以此惡法污衊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甚至揚言對莫言提起訴訟。

    網名為「說真話的毛星火「指控莫言作品「侮辱革命先烈」、「詆毀毛澤東」、「抹黑中國人民」,甚至將他告上法庭,」在訴狀中要求法院判決莫言賠償名譽損失費15億元人民幣(約合2.08億美元),意即「每個中國人一人一元」。

    莫言在2012年奪得諾貝爾文學獎時,曾被中共褒獎,把他捧為中國的驕傲。如今氣候反轉,「中國的驕傲」瞬間脫胎換骨為「北京的罪人」。

    「說真話的毛星火「(吳萬爭)聲稱,他已經在北京一家法院就莫言上述罪嫌提起訴訟。他指控「授予莫言諾貝爾文學獎是因為他的作品符合西方的『政治正確』。他所描繪的中國符合西方的想法和西方對我們的預期。」

    中國駐巴西里約熱內盧「戰狼」總領事李楊也加入這場「民粹」鬧劇,挖出莫言為「遼瀋戰役紀念館」撰寫的題詞,稱「炮火連天,只為改朝換代;屍橫遍野,俱是農家子弟」的語句為「政治反動言論」。

    雙重人格的莫言亦難逃文網

    平心而論,對莫言其人其書,言人人殊,莫衷於是。這很正常。對其人品作品,我們感覺他是一位典型的雙重人格的作家。但無論如何,他的基本權利、創作自由理應得到尊重與保護。

    莫言本真色彩是什麼?任何一個讀過莫言小說、散文或其他文章的人都不難作出判斷。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主席佩爾·韋斯特伯格(Per Wastberg)2012年在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儀式上致辭時讚揚莫言的文學成就,強調「中國20世紀的殘酷可能從未被人這麼赤裸裸地描述過」。他那幾個著名的長篇,《生死疲勞》、《豐乳肥臀》、《酒國》、《蛙》等等,內容涉及土改、反右、大躍進、文革及計劃生育等歷次政治運動。其對極權制度的批判,鞭辟入裡,形象生動,有一定幽默感,這是難於否認的。

    但與其作品傾向相對照,作為在中共體制內享有地位的作家,莫言謹小慎微,唯唯諾諾,唯命是從。

    2009年在法蘭克福書展期間,莫言因異見作家戴晴和貝嶺出席而選擇退場。

    2012年作家出版社為紀念毛「在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邀請百名作家抄寫該「講話」,莫言欣然參加。而有些作家如王安憶、閆連科等卻能潔身自好,默然拒絕。

    顯而易見,莫言性格軟弱,出於自保,唯唯諾諾,這是可以理解的。我們沒有權利要求他去當烈士。選擇沉默,是每一個作家都能守住的底線。然而,倘若一個作家放言粉飾太平,落井下石,逢君之惡,那就逾越基本的良知了,人人得而口誅筆伐之。

    五、反智中國及其前景

    綜上所述,當下中國,毛規習隨,反智主義黑雲壓城,新文革時代正在降臨那片廣袤的土地。少數小丑自愚自樂,山呼萬歲,討伐異端。億萬人群道路以目,默然以對。凡不堪愚化者,絡繹於途,潤出中國,走線美洲,逃亡日泰新馬韓,飛越愚人院。又一波逃亡潮正在興起。

    中國就此永遠墮入愚民國度,萬劫不覆?

    飛越愚人院

    我們沒有理由如此悲觀。從歷史與現實考察,這種愚民國不可能永世長存固若金湯。它受制於幾個基本條件: 

    • 絕對封鎖信息源,零度黑箱,無一絲縫隙。但它不可能絕對清零一旦裂縫稍稍開啟,勢將狂飆驟起,山崩地裂。
    • 反智主義的語義學技巧對正常語言的破壞及其失敗。 在反智的國家,凡民主權利被剝奪殆盡之時,一言堂的官媒就保證,這裏出現了全過程民主;當中國大陸被滴水不漏地控制起來后,官方即聲稱人民獲得了解放;凡自由被埋葬之地,那裡就出現了更深刻全面的新自由。民主與專制,解放與監控,自由與奴役,平等與等級,公僕與主人……諸多相反概念之間的界限已經蕩然無存,二者渾然一體。語言已失去意義,它已無所指稱,實質上變成了一串無實在意義的空響。長此以往,思想的灌輸將毫無效果,人們對這些官方教條毫無感覺,充耳不聞。看看譬如「全過程民主」在中國民眾中的認受度就可了解大半。它已經成為國際輿論以及中國民間的笑料。
    • 三十年改開造就的自由知識群體無聲的存在,正在醞釀和等待歷史契機。
    • 反智主義、愚民主義實質上是對受教育者智力的侮辱,是對人性的嘲弄。長此以往,勢必產生逆反心理。它使中等智力以上者精神上反彈。歷史證明,反智主義、愚民教育的產物最終將是其掘墓人——反體制的政治動物。
    • 民智開啟過程的不可逆性。精神現象的基本特性:它可能保持為矇昧無知狀態,也可能智慧開竅獲得啟蒙,但是一旦啟蒙之後,絕不可能倒退回混沌蒙昧幼稚狀態。正如強使一位大學生退化為嬰兒一樣不可能。吃了智慧果后,就「無可救藥」了。暴力可使其沉默隱忍,但無法抹殺其智力與記憶。倘遭遇條件,將迸發而出。

    天時地利人和,正在匯聚成一股巨大的歷史洪流,承載中國人飛越愚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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