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洛誦與她的時代(第四十一章至第四十三章)

2021年07月05日 14:16

陶洛誦與她的時代(第四十一章至第四十三章)

陶洛誦

第四十一章

 

我的第一次人生挫折來自小學升中學的考試。這件事情引起我許多哲學思考。在這個世界上,能掌控在自己手裡的事情並不多。把本來可以辦好的事情辦砸在我看來是最不可原諒的。

那道求圓柱體表面積的數學題我丟了幾分,使我與第一志願中學失之交臂。

我只算了園柱形的側面積,沒算上下底。這個錯誤犯的和我的性格有關,我一向大大咧咧(用這個詞形容自己是很難聽的,可我確實如此),馬馬虎虎,丟三落四。審題時只看了一遍,把“體”想成了“形”。兩個小時的考試我一個小時就做完了。這一個小時里我還花費了不少時間在不必要之處,這卷子右邊留白的計算處,我的草稿整齊漂亮,橫線都是比著尺子畫的。

我檢查了一遍,沒錯。我就洋洋得意地坐等打鈴,等我發現自己的錯誤時正是打鈴之時,改錯已經來不及了……

當我拿到第二志願中學的錄取通知書時,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嚎啕大哭!這個回憶讓我看到自己像個小潑婦,我在屋子裡捶胸頓足,淚花四濺的同時還高呼:“我這輩子白活了!我這輩子白活了!”

我的哭嚎帶來了開始挨打的記錄。

他一向不相信學校的教育,從小親自教我們讀書,我不聽他的,他說:“怪不得孔子說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就隨我去了。他聽到我高喊:“白活了!”氣不打一處來,衝進我的屋子問:“那麼多人都沒進師大女附中難道都白活了!” “你這錯誤思想是從哪兒來的?”這已經牽扯到我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大是大非問題了,他不能坐視不管!

我邊哭😭邊想:“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就想進好學校。”他對我的如喪考妣的哭聲怒不可遏,猛地對我右肩胛骨打了兩拳,我終止了哭聲,同時在心裏發誓努力三年考上師大女附中。

小時候,爸媽打過陶湘誦,在我眼裡,他沒有任何錯誤,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打他,我沒有能力也沒想到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打,我只能心疼地陪他哭泣。我大聲斥責我:“打他你哭什麼!”

陶江和陶淮從沒挨過打,從那以後挨打的只有我一個了。

第四十二章

    我一生中最踏實學習的三年是在女十二中度過的。小學以玩為主,高中以思想教育為主。只有初中心無旁騖。但在上初三時,學校帶我們到農村參加勞動,我被折騰得大病一場,住進了同仁

放倒我的是一隻跳蚤,它在我發育豐滿堅挺的處女乳房上叮了一下,緊靠粉紅色的左乳頭旁邊的乳暈上,我的皮膚出名的雪白嬌嫩,吹彈可破。太癢了,我狠狠地用指甲劃了兩下。

我們這些女孩排成一列睡在老鄉的大土炕上,個個被跳蚤咬得東抓西撓。

第三天,我這個學習委員和班長張文英發燒起不來床。校醫給我們倆服退燒片。

我支撐到回家,一進家門就暈倒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是躺在崇文區同仁醫院內科病房裡,手臂上插著管子,管子連著吊瓶。爸爸坐在床邊,看著我。

爸爸告訴我,看見我暈倒,他的腿嚇軟了,奶奶哭了,以為我不行了,他勉強拖著兩腿跑到五條衚衕口的出租汽車站……

若干年後,我的獄友邢泓遠在獄中得了肺結核,警察怕她死在拘留所,把她放了!她見到我說:“幸虧我們家有錢,要是別人就死了!”

我現在想起她的話,用到當時我的身上,也很合適,幸虧我爸爸有錢,及時叫,送我到好醫院,付得起醫療費,住院費。要是發生在一個窮人家庭的孩子身上,麻煩就大了!

這是63年九月,我第一次接觸農村,女十二中讓我們初三的學生一開學到農村參加農業勞動,結果是我大病一場,節我在醫院過的。我的白血球十萬,醫生查不出原因,直到我被迫(一直不好意思給人看乳房)露出左乳,她才恍然大悟。

想不到的是五年多以後,中國大地上掀起“上山下鄉”運動狂潮,一千多萬名青少年被驅趕到農村參加插隊落戶,最小的十一、二歲,我們中有多少人生病,得不到及時治療死亡或落下毛病,至今不知道有沒有個數字?

這批人堪稱最悲慘的一代,三年人為大飢荒正值發育時期吃不飽飯,求學時期趕上文革又被趕下鄉,每一個人的身體上精神上都是歷歷疤痕,能生存下來已是不易!

第四十三章

     我在61年9月1日進入女十二中到64年8月份畢業,我履行了自己的諾言,以刻苦學習為生活主要內容,所謂刻苦就是課前預習一下,主要是數學課,其它課大可不必,這養成我自學的習慣,所以在初三我從醫院出來,年輕的數學張給我補課,她說:“噢,你已經學到前面去了。”

      三年裡,我每門功課都是滿分,包括音樂,美術,體育。初一時,我考上什剎海業餘體校舢板隊,順便學會了跳水。

      

      年代物質生活貧乏,精神生活卻很豐富,書店裡賣著各色各樣的文學作品,(87到后聽徐家禎教授說中國解放后,文化部曾有過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翻譯全世界的文學名著,但後來沒能執行)放著各色各樣的外國,奧地利”冰上的夢“是我的最愛。其次是蘇聯電影,他們根據俄羅斯白銀時期偉大作家的作品拍成的電影,普希金的“葉普蓋尼.奧涅金”,“黑桃皇后”,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白痴”,……義大利的“她在黑夜中”,香港名星夏夢演的“搶新郎”,“新寡”,……

      我在微信上發表的文章里說過“電影院是我的第二個學校”。

      初一初二我過得順風順水,兩屆的班主任許生華老師和蔣玉華老師都對我寵愛有加,所有的課目老師跟我關係良好。

       初三時,尤其是進入1964年,國家從大飢荒里走出來了,大街上卻出現了令人不安的標語“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配合的是電影,一個叫劉介梅的工人形象被批判,說他忘記了在舊社會受的苦,穿褲子要筆挺帶縫的。純粹沒事找事,把人思想搞亂!

       我們班換上來三個剛從師範學院畢業的女大學生,除了前面提到的數學,還有教農業基礎知識的班主任高淑琴,教語文的范老師。

       我從醫院出來幾乎全班的同學都到我家看我,張老師主動給我補課。但高老師沒說一句安慰我的話。只要有動員“一顆紅心,兩種準備”的會和活動,她必要我參加。她可能看我一心向學的勁頭不順眼。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回家問媽媽:“媽媽,我需要做兩種準備嗎?”媽媽說:“你考得上高中。”

       我忘了我是在什麼情況下對誰說的:“我媽媽說我考得上高中”這麼一句無關緊要的實話讓我丟了金質獎章。

        我三年六個學期都得優良獎章,畢業時,可以得一個金質獎章(我們那會兒,也就是一張紙)。可是在畢業典禮上,卻沒發給我。我當時已經接到師大女附中的通知書,得沒得那張紙對我無所謂。

         

        媽媽感到非常奇怪,就去問,得到的答案竟是與她有關,她對我說:“你怎麼對別人說,我媽媽說,我考得上高中,不用做兩手準備。”後面“不用做兩手準備”是彙報者加上去的,我那時十六歲,還沒上升到對人心認識的高度,但是已經感到說實話帶來後果的可怕。

         爸媽從小教我們誠實,小時候在兒童電影院看外國電影“說謊的鼻子”,主人公一說謊就長出長長的鼻子,爸爸對我說:“你們不會長長鼻子,因為你們不說謊。“這更鞏固了我說實話的習慣。

         57年反右鬥爭,爸爸親眼所見那麼多知識分子因為言論被打成右派,輕則降職降薪,重則開除工職,勞動改造,有人甚至家破人亡。對他心理造成影響,他開始對我們說話嚴加註意,在如何解決又不說謊又不與社會要求衝突上,他對我說:“坦率不是目的!”

         ,是人最基本的權利,不讓人說實話,太不人道了!

         文革中,發生過這麼一件事情,一個人跳樓自殺【相關閱讀:安樂死根本安樂不了,別宣傳了】,臨死前,他看著圍觀群眾,掙扎說:“我是不小心跌落的,毛主席萬歲!”

(202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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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北京之春